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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二等奖作品:《织锦旧梦》
作者:管理员 时间:2022-03-09 点击率:26738

 我转过一墙的绿意,扣响那扇木门。

 门内传出来奚奚碎碎的声响,大抵是在挪动椅子起身,我抓住这片刻的光阴,开始细细地打量这里。

 我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,门前的小叶榕又长高了几许,将本就不显眼的青石板路罩了大半,如同爱丽丝梦中仙境的入口,厚腻的油脂布满在本就污迹斑斑的墙面,隐匿在爬山虎后,暖色调的光芒透过重重叠叠的叶子,剪成光怪陆离的模样,细长的枝条牵动包拢墨绿,微风拂过来的时候,像是给屋子穿上了一袭清浅的薄纱。常年的落雨打磨圆滑了门口的白石,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,我盯着一处雨水砸出的小坑,妄想从中读出一个陈旧的故事。

“吱呀——”的一声,老旧的木门发出欢迎的邀请,花白的头发在昤昽下几近透明,婆婆脸上岁月刻下的沟壑随着眼角的微扬一同堆积到一块,便砌成了一个和蔼的笑容,她高兴地喊着我的名字,招呼我进屋。

 婆婆年岁大了,腿脚不好,短短的距离要她挪动很久,我赶上前去搀扶住她,她只是笑着说“不碍事,不碍事”。屋内的光线并不好,繁茂的爬山虎叶挡住了灿烂的阳光,老旧的电线通过白炽灯传递出模糊的光亮,我却一眼就看见了占据了大半张桌子的绣品,细密的针脚布织在轻薄的蜀锦上,黄黑相间的东北虎盘踞之上,虽然还没有完全完成,灵动的目光却冷冷的盯着屋里的一切,让人不寒而栗。见我一直盯着绣线看,婆婆的声音雀跃了一些,欣喜地给我讲最近有个老板想要一幅东北虎蜀绣,成都馆里的高级绣娘最近忙不过来,其他绣娘又完成不了,馆长最后只得找到她这个老婆子,请她来完成这幅绣。顿了顿,她又笑着看着我,说:“要是那臭小子能跟你一样对蜀绣感兴趣,就好了。”

 这一句倒是提醒了我的来意,我沉默半晌,犹豫着开口道:“哥不是今天回来吗,叫他给您修一修这个灯吧。”

 婆婆的眼神在听到那个称谓时明亮了一刹那,又很快的黯淡了下去,转而叹了一口气,很快便消失在昏暗的灯光里。我的心头就像是被一根针扎了一下,将那点酸涩扎破了,在内腔里蔓延开来,大抵是有沙子进眼睛了,不然怎么会突然想要落泪。

“阿婆...”我斟酌着用词,“哥还是想着你的,这不就回来看你了吗?”

 婆婆只是苦涩的笑了笑,摆了摆手,示意我不用安慰她,慢慢地走到藤木椅旁边,慢慢地靠在半旧的椅背上,慢慢地带上老花镜,开始慢慢地拿起丝线穿梭起来,嗓音也是慢慢的,“他应该就要到了,看见你应该很高兴,你去接他吧。”

 我见到哥的时候,太阳已经挂在了西山头,遥遥地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如同大自然在泛黄的草地上的一块劣质的剪影,六月的夏风轻轻地掀起他额头已经有些长的碎发,他蹲在月牙泉面前,让一颗有一颗的鹅卵石穿过淡绿色的水面,掉进清澈见底的池底。

“哥!”我大声地喊他,回声从月牙泉的岩墙,荡转在山林间。哥偏过头来看我,他背着光,我看不太真切,落日的余晖磨平了他有些杂乱的胡茬,给那张变得有些沧桑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。自从哥当年赌气离开后,零零散散算起来,倒也实打实的三年没回来过了,三年的时间,一千多个日日夜夜,我们的联系也不算多,我也不愿去猜测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在外乡会经历些什么困难,只是一低下头,就能看见那双曾经发誓要做室内设计师的双手,指尖布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小疤痕,指甲缝里残留着那些难以清洗的污垢。哥瞧见了我略带担忧的目光,什么也没说,只是像小时候那样,伸手将我的发顶揉乱,在我的抱怨声中开怀大笑,然后当做安慰似的塞给我几颗大白兔奶糖。奶糖的甜味在唇齿间散开,我看着那双掺杂着血丝的熟悉的眼睛,我知道,哥在安慰我。

 小插曲之后,哥叫我陪着他走走,我们漫无目的地沿着山路向上走。经过半山腰时顿了顿,那儿离小镇上的高中很近,能够眺望绿红相间的操场,走近时还能听到教室里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。哥像是想起了什么,声音闷闷的,问我:“小妹现在在这读书吗?”我摇了摇头,答道:“不在这,在市里,也很少回来了。”

 小县城像是一个奇怪的容器,装着五花八门的故事,在背处的溶液饱和之后,便渗析出来,暴露在惨白的月光上,鞭打着谁可怜的自尊。好像所有故事都是那样光鲜亮丽信心踌躇的开头,翻过几年春秋,只留下的黯淡落寞的收场。就和昨日邻家婶婶杀掉的那只大白鹅一样,被割去了头颅,拔去了羽翼,在长久不熄的白炽灯下,在滚烫的开水中成为餐后笑料。我早在酒菜饭桌之间听说过哥的故事的无数个版本,说来讲去不过就是一个不愿意学习家中传承多年的蜀绣技艺,凭借着一腔孤勇要去自己闯荡出一番天地后来失败了的反面教材,被七大姑八大姨用来教育不要学习他,与哥关系最好的我一度是重点教育对象,更有甚者预言我会走上跟哥一样的道路,直到前年我考上市里的高中,那些闲言碎语才停止下来。

“我刚刚看见月牙泉里很多硬币,是又有人去那里许愿了吗?”哥的声音从身侧传来。月牙泉据说在村落没有建成以前便已经存在了,在月牙泉许愿也是小镇的传统,人们都固执地相信,泉水里的神仙会保佑他们的愿望成真。要高考了,应当是很多人去许愿的。银白色的硬币在水下映射成一块波光粼粼的铜镜,倒正像是捧了一壶月光倾泻在水中,藏匿着电风扇转的“呼啦——呼啦——”的教室中酝酿出的幼稚的梦。

“所以哥之前是在许愿吗?”我反应过来,哥也不答,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,和没入泉水中的硬币一般,转眼便找不到了踪迹。我很认真地抬头看着哥,讲:“无论是什么愿望,我相信哥都能实现的。”

 那时已经夜幕初临了,一颗一颗小小的发着光的星星将夜空烫出一个又一个洞,哥站在山崖边上,任凭清冷的月光将他的身形剪成一个单薄的轮廓,我突然觉得他像一个末代的王裔,他的国度被天理与世俗覆灭,只剩他一个人残存世间,孤傲的与世界对峙。

 我后来无数次回忆起那个夜晚,那个星星和梦一起溃烂的夏天,像是漫长的永夜窥不见黎明,于是将月光与清风切碎,揉进那个腥臭腐朽的人间。

 再后来听说哥与成都蜀绣馆的一个小绣娘谈了恋爱,在小县城考了一个公务员,家里的绣技有人了继承,哥的生活也回到了大家所期待的正轨,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。仿佛那个夏天的愿望与遗憾早就沉没在了深不见底的月牙泉里,随着雨季的来临在水流中消失殆尽。

 只是有时候会无端的猜想,那味小绣娘手下的绣品,会不会有哪一个,绣着哥的梦想?

2023届八班 宋思雨

指导教师:张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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